2007年5月4日星期五

黑呔


海上解放号的中国代理事先发信通知我们,这次上船有正装晚宴,男的Black-tie,女的Dressing。只好不情愿地穿着皮鞋,带着西服衬衣领带上路。好在都是拉杆箱,也不碍事。同行一在上海做英文杂志的澳洲哥们比较潇洒,一个双肩包,一手拎着西服袋,上面四个拼音:GAO JI XI FU。

除开大学军训时戴过的那种“易拉得”领带,这是生平第二次戴领带,上一次也是因为要出国见人。依然不会系,只好事先请太太系好再拉松形成一活套,到时候套上再拉紧就成了。

Dinner前一小时,在外面晃荡的人纷纷回舱换装。这就是一大cosplay,很多老外换上正装之后也像角色扮演一样兴高采烈,四处合影留念。看来大家都少有穿得这么正式,再加上背景又富丽堂皇,那感觉就像黑龙江卫视上卖农药的东北大哥的说法——“杠杠的”。反倒是平时手里相机闪个不停的中国人,这会似乎矜持多了,找到自己桌子后就乖乖坐着。一个一起去的上海女记者事先不知道上船要带正装,急中生智,在船上购物中心花了75美元买了一套真丝睡裙,倒也没人敢拦她。

我事先也犯了一错——把black-tie想成曾荫权的那种了,还发愁哪去搞蝴蝶结呢。后来才弄明白,曾特首的那叫“煲呔”(bow-tie)。至于“黑呔”,黑西服白衬衣加领带就成啦。不过后来上岸后,我还是在伦敦的H&M里买了一个“煲呔”,这是这平价时装店里少有的几样不是“Made in China” 的东西。虽然这玩意不知道啥时能用上,就当“备战备荒”呗。

海上解放号


船在午夜时分离开港口。跟1944年6月6日登陆诺曼底的盟军一样,我们的路线也是自英吉利海峡向法国而去。那一夜,在焦急的等待中,艾森豪威尔提前写好了一张纸条:发起攻击的命令是由我根据现时的情形而判断得出的,这次失利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这张纸条没有派上用场。不过在曾经是二战军港的南安普顿的10号码头上,至少皇家加勒比邮轮公司的一些人是紧张的,因为在这艘16万吨的“海上解放号”上,满载了来自全球的5千多位旅游业人士和媒体代表,他们的感受,多少会影响到这艘船今后的生意。

为了让大家更感性地了解这艘长339米,宽56米,高72米,可容纳4375名乘客和1365名船员的全球最大邮轮,船东家用了如下比喻:重量相当于8万辆轿车或3.2万头成年大象;身长超过埃菲尔铁塔,相当于纵向相连的37辆双层巴士;拥有15层甲板,总长度11公里;船上管道有160公里长,电线总长3500公里……一句话,相当于三个泰坦尼克号。

消防演习、焰火表演、正装晚宴、海盗巡游……节目单很丰富。第一次登上这种巨型油轮的我,就像1944年那些来自阿肯色、南达科他之类中西部内陆州的美军菜鸟一样屏神静气,瞪大眼睛捕捉周围的一切。一些同行的老江湖,则比较着这船与玛丽女王号以及那些阿拉斯加和北欧航线上邮轮的不同。没有坐过邮轮的人,可以从电影《泰坦尼克》和《海上钢琴师》里面可以一窥巨型豪华邮轮的生活。其实身在船上的人往往也是“眼前有景道不得”,也许在黑夜里换成从空中和远处看这艘灯火辉煌的巨轮,感觉更加震撼。1911年,泰坦尼克号的首航也是从南安普顿出发的。这个离伦敦一个多小时车程的海边小城有一支老牌英超球队:南安普顿,外号“圣徒”,因为当年将足球带到巴西的那位英国修道士就是从这里出发西渡南美的,所以至今这里经常有巴西足球记者前来寻根。

有很多韩剧爱以大饭店为背景,无外乎看中了这个舞台外表光鲜,富有仪式感,可以满足很多人的白日梦。邮轮上其实同样是云裳鬓影,白衬衣蝴蝶结的侍者总是一口一个“Sir”,即使你出洋相时也宽容地保持着微笑。英国人说:一个人就是一座孤岛。但从物理意义而言,一艘邮轮才是一座孤岛,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被圈在这上面,茫茫大海,游手好闲,有时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同行的人说,单身男女在这上面关一礼拜,肯定会出事,所以大龄青年男女联谊会实在应该搬到这种船上来搞。

一般来说,坐邮轮的主力是老年人,年轻人多数是来蜜月旅行的。因为邮轮是一种慢节奏的休闲方式,很多人上来就是每顿到一个不同的餐厅用餐(餐厅很多,口味丰富),在按摩浴池里泡泡澡,晒晒太阳,喝喝啤酒,读点平时静不下心来读的厚书,晚上到剧院听听音乐。不过现在年轻人的市场也开始被重视,所以“海上解放号”和她的姐妹船“海上自由号”开了在邮轮上攀岩的先河,此外还有人工冲浪池、溜冰场、篮球场、绕船顶一圈的田径跑道、拳击台和健身中心。对于喜欢高尔夫的人而言,船上还有模拟练习器和一个九洞袖珍球场,你可以拿着推杆在上面推一圈。我就在模拟练习房里和一个老外选圆石滩球场打了一把。所以如果想在海上自由号上什么都玩,五样不能忘带的东西是:1,游泳裤;2,跑鞋;3,运动短裤;4,信用卡;5,高尔夫球包——前三样其实都可以用第四样在船上买到,但第五样不行,而且平心而论,船上的球杆比较次,虽然还周到地配备了左手款。

如果想更充分地感受气氛,正装和晚礼服也不能漏。船上会在打通上下三层的主餐厅搞要求“black-tie”的正装晚宴,巨型的枝状水晶灯下,白礼服的侍者在乐队的伴奏中穿梭,为你奉上鸭脯和安格斯牛肉(所以你最好别穿白西服了)。老坐邮轮的香港人古镇煌说,这种五星级邮轮上船费都包含了餐费,正宗传统是正餐时都应该提供鱼子酱的,可惜这些年由于各邮轮公司杀价竞争,结果鱼子酱传统逐渐消失。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连船费都没出。

晚餐之后的消遣可以是逛酒吧和剧场,或者是到“皇家赌场”里去试试手气——是的,名字就跟最新那部007一样,船上的闭路电视也一直循环放着那位新版007。上船第一晚,我在二楼的酒吧里看了一场天空电视台直播的英超,曼联2比0赢了对手,一大帮本来很斯文的英国中年男女群情激愤,嗷嗷叫嚷,引来很多不明所以然的美国人驻足围观。

全球新闻发布会上,波兰和俄罗斯的记者都问:你们这船啥时开到我们那边去呀?上海来的记者提意见:要想开辟中国市场的话,贵公司最好在船上招几个中国厨子。我本来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深入,建议再开个麻将馆和足疗房。但人家公司的人说了,要照顾本地化,但也要坚持自己,否则咱“就不是皇家加勒比”啦。就在我们上船前一天,叶利钦去世,旅馆前台免费发放的《卫报》上,选用的是他带着一顶苏军大盖帽的照片。我抄起一份报纸,去旅馆旁边的海德公园里寻找马克思墓未果,倒是在伦敦的小雨中绕过有女王塑像的肯辛顿宫顺着“戴安娜纪念小道”走了。而到我下船这天,报纸的头条已经变成“休·格兰特怒打狗仔队”了。

《麦田守望者》里,男主角抱怨,那些成年男人真无聊,只知道谈论高尔夫和汽车。他见了我们这些人也一定觉得很无聊,从到英国开始直到回程前都在找免税品商店,不停地心算或掏出计算器算换成人民币便宜了多少。我也买了化妆品和皮包,试了好些件奢侈品,还买了好些快3英镑一张的贺卡。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海上钢琴师》。有些人就是情愿一辈子呆在邮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