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7日星期日

想歪的人面壁一分钟





A,艾薇儿;B,专业人员;C,卡洛斯·桑塔纳;D,专业人员

2007年1月5日星期五

DC变形记

















David Coulthard

1
大卫·库特哈德依然记得那种声响——刺耳,烦躁,起初以为是飞机后部的空调传来的。那是2000年5月2日的早晨,礼拜二,他刚刚结束了一次到伦敦的商务旅行,此时正和他的女友海蒂·维奇林斯基以及私人教练一道乘坐他当天早上租的利尔喷气式客机返回自己位于摩纳哥的家。
就在10天以前,这个当时29岁的迈凯轮车队车手在英国银石赛道赢得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七个F1大奖赛分站赛冠军,声望正值巅峰期。当时他被称为“酷哈德特”,是HUGO BOSS的广告代言人,走到哪都像一样旋风。刺耳的噪音显然不该属于奢侈的私人飞行,“不能把这噪音关掉吗?”库特哈德忍不住抱怨。距离起飞已经一个小时,飞机突然颠簸起来。越过飞行员的肩头向外一看,库特哈德立刻明白了一切:左后方的引擎已经冒出滚滚浓烟。机长几经努力也不能奏效,只好宣布准备改降距离最近的法国里昂机场。库特哈德说:“我父亲曾拥有轻型飞机,所以我见过这种情况。依靠单引擎降落在训练中是常事,当时我丝毫没有‘上帝,我们要撞了’的惊慌。改降里昂无外乎多耗点时间而已。”
但事实证明他过于乐观了。就在飞机挣扎着向里昂飞去的路上,库特哈德注意到机长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很快飞机开始急速下降。当时是中午12点38分,黑匣子记录下了那惊险的26秒:
12点38分02秒(机场向空管说)“一着陆必须让所有乘客马上离机。”
12点38分08秒(副机长说)“可以,低了一点,低了一点,低……”
12点38分17秒(副机长说)“你开得过低了。”
12点38分20秒(副机长说)“太低了。”
12点38分22秒(机长说)“哦,Shit。”
12点38分22秒(副机长说)“太低了。”
12点38分23秒(副机长说)“保持动力。”
12点38分23秒(机长说)“Shit。”
12点38分24秒(机长说)“我控制不了。”
12点38分28秒 左翼首先触地,接着是机腹,机头迅速破碎,两个驾驶员立刻丧生。幸运的是飞机后部保持完整,三名乘客活了下来。
库特哈德说:“我当时耳朵短暂失聪,四下一片浓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已经坠机。由不得多想,我已经透过破裂的机舱看到了地面上的青草,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还活着’。”
“我从来就不是想做英雄的人,见了麻烦一般就溜。不过既然已经卷进了这次事,我还是很快打起精神面对现实。机舱已经破裂,紧急出口的右边已经冒出火苗,我抓起海蒂和安迪(私人教练)的胳膊说,‘快,我们必须从前面出去’。 ”
“我们迅速钻出机身,顺着草地一路狂奔。海蒂吓得直哭。大家都神情恍惚。我把他们拉到一起说,‘是的,他们俩都死了。今天不属于我们,但我们得保持镇定。’”
那之后的10个小时里,库特哈德一直强作镇定,直到晚上躺到他在摩纳哥的床上时,他才开始发抖。“我忽视太多东西了,”他说:“生活在公众眼中,从事着自己热爱的运动,报酬也超级优厚。但这次事件给了我一记警钟。我想:‘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两个大活人,本来还活生生地就坐在我一米之外,现在却都没命了。我这个周末还有大奖赛。我应该怎样去参赛?还是飞机吗?我还想参赛吗?’答案是yes。”
两天以后,他乘飞机从摩纳哥去了巴塞罗那。三天之后,他坐进了赛车。五天之后,他在西班牙大奖赛上登上了领奖台。
库特哈德若无其事地重返赛道的能力给当时很多人留下了印象。虽然没有留下疤痕,但并不代表没有事情发生。他变了。

2
一个晴朗的周三下午,英国记者保罗·金马奇和库特哈德在他现在所属的红牛车队见面了。当天早上库特哈德一直和他的技师们讨论如何准备英国大奖赛,采访一旦结束,他就将立刻前往银石赛道。
金马奇说:“我会尽量抓紧时间问的。”
“但别给我下绊子,”他笑着说。
“好吧。这个周末是英国大奖赛,但是你已经不再是英国车迷关心的主要对象了,他才是——”
金马奇指着桌上那本赛车杂志的封面,上面是年轻车手简森·巴顿和一个老牌赛车评论员。
“当真!”他大叫起来,假装很吃惊,“我可从没见过带眼镜的车手(戴眼镜的其实是那个赛车评论员)……莫非你说的是别人?”
这是金马奇第一次采访库特哈德,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新闻界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这种看法错了吗?库特哈德是有史以来最被误解的车手吗?他的幽默感和亲和力轻易可以感知,但是在防火服和头盔的下面,似乎还有更多更深层的东西。
金马奇开始提问:“我感觉你今天挺兴奋的。这是你的自然状态还是因为你上周在摩纳哥拿了第三名(红牛车队第一次登上领奖台)?”“不错,我现在是有点高,也不全是因为好成绩,这种事情很难说清,算了,我不打算解释。”
“为什么?”“因为……你可以不记录吗?”“明白。”
“对我而言,登上领奖台并不是特别兴奋的事。这就是我的工作。我工作的目标就是这个。我完成了我的工作。但这并不是一切。我正在和别人合作一本书,试图说清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很不幸,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从那些应该兴奋的事中间兴奋起来。”
“摩纳哥站真正让我兴奋的是我在周四的练习中撞车的那一刻。我喜欢我的车,喜欢这个赛道,喜欢自己恢复竞争力,因为这个赛道比其他地方更适合我们的车……”
“对不起,”金马奇打断道:“哪一部分不该记录?”“第一部分。”他大笑着说:“因为这很容易被误解,造成车队其他同事沮丧。很难解释,因为我自己也没有真正弄懂为什么。”
“这很有趣。”
“好吧,这都是因为1994年的葡萄牙大奖赛。当时我24岁,那是我的第8次大奖赛经历,我第一次登上了领奖台,高兴死了。我的父母也在现场,他们也很高兴。赛后我们坐在一起喝茶,我已经在想着赶快参加下一次大赛了。但是我的车队经理走了过来,看上去闷闷不乐,他说:‘大卫,你在领奖台上应该显得更高兴些。’”
“‘但是我已经很高兴了呀。’‘是的,但你应该表现得更强烈些。观众希望看到激情,看到成功的喜悦。’这顿时让我反感,‘我凭什么要表现得比实际更夸张呢?我干吗要表演呢?我是车手,又不是戏子。’之后这么多年,这件事始终影响着我。”
“人与人不同。舒马赫总是在领奖台上跳,我就很难理解,赢了80多次冠军后,他真的还能像第一次那么兴奋吗?也许他的确如此。有些人就是看上去永远快活。我也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老是绷着的人,但要我去像别人一样表达快乐的确困难,就像我现在向你解释这些一样困难。”
“不,你做得很好,请继续。”
库特哈德指着杂志封面上的巴顿——“他要是拿了冠军应该会表现得很好,因为他总是很乐观。每次大赛前他接受采访都是‘我们会取得好结果’。我忍不住想,‘老弟,你这回可是第8位发车呐。’”
“逻辑上讲,巴顿赢的概率实在很小。所以我好奇,‘明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他为什么还这么乐观?我是不是该学着点?’不过已经太迟了。在F1混了12个年头后,我不可能突然脱胎换骨的。”
短暂的间歇。就在金马奇准备转换话题时,库特哈德突然主动提议:“让我来回答一个你没问的问题。”
“太感谢了。”
“在帕特里克·海德(威廉姆斯车队技术指导)的60岁生日晚宴上,我曾经碰到达蒙·希尔。我忍不住想,希尔是最后一位取得F1世界冠军的英国车手,之前是曼塞尔,他们都曾引起过追捧。不错,我没有赢得过冠军,但也被追捧过,现在则轮到了巴顿。别误会,我没有失落。我很享受自己的生活和获得的这些机会,但是……这就像我上周那件事:我在周四把奖杯带到了工厂,还必须做个演讲。我好不容易才完成任务。听自己絮叨时我忍不住想,‘我肯定让所有人都厌烦’。我总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倒不是因为我有不安全感——好吧,我一定是有不安全感,要不我也不这么希望别人肯定了。”
“从本质上讲,我是一个相当内向的人,在公众面前总是不自觉地绷起。比赛时我反而感觉自在。赛道是我生活中感觉最自信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你的表现:后方工厂里的400多个兄弟,投入巨资的赞助商,为了赛车而奉献了终生的车队高层们。这就是责任。”
“你有可能让老板下一周都高兴,也有可能一发车就撞车毁掉一切幻想。我喜欢这种责任感,但出了赛车,让我呆在一大群人面前,我会非常不自在,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期待我什么。”


3
库特哈德的人生中有三大关键时刻不得不提。
1,车手的诞生。
那是1986年,他15岁。在苏格兰老家,他一度放弃了对卡丁车的热情而成为一名橄榄球员。“有一次比赛,我跌倒在一堆狗屎上,全身都是。我打算去冲个澡,换件球衣。但是队长喝住了我,‘马上要争球了,不准走。’”
“队长脸上也沾着狗屎,但是他毫不在意。可我做不到,我对自己说,‘我他妈还呆在这里干吗?’我不适合这个。”
他适合的是赛车。换言之,赛车适合他。他的父母,邓肯和乔伊斯,都是循规蹈矩、热爱整洁的人。从小他就被教育不准随便插嘴,不准张开嘴咀嚼,必须时时恪守礼节。邓肯经营着一家小运输公司,对车充满热情。
11岁生日时,库特哈德得到了一部卡丁车,很快他就赢得了自己的第一个冠军。之后他的生活开始围绕着赛车进行,三次获得苏格兰卡丁车冠军。1990年,他当选为英国年度新秀车手,获得了试驾F1赛车的机会。这是他与F1赛车的第一次亲密接触。4年之后,他当上了威廉姆斯车队的试车手。
2,偶像之死。
那是1994年,他23岁。当时他正在银石赛道为自己即将到手的F3000年度冠军做准备。就在比赛前一天,一纸传真从威廉姆斯车队发来,签名是艾尔顿·塞纳,“祝好运”。几小时后,在维修区,库特哈德开始看电视直播的圣马力诺大奖赛。
“那一刻我记得非常清楚。比赛一开始就出了事故,不得不重新发车,我当时就想,‘这兆头可不好。’”
塞纳之死震惊世人,但是库特哈德没有陷入混乱。他在第二天比赛中获得了亚军,一周后开始为威廉姆斯车队试车,并在西班牙大奖赛中作为塞纳的替补出场。作为F1车手的生活要求很多……
“再快乐些,大卫,我们需要你在领奖台上再快乐些。”
……虽然需要适应,但是不到三年,他就已经跻身一流之列了。
摩纳哥的海景豪宅是一个动力。汽车、手表和服装赞助合同也是。长期交往的女友换成了一个更性感的模特也是……
“这没错,大卫。有欲望是好事。”
……但在聚光灯下他依然不适。
“从1998年开始我变了。我越来越富有,花钱如流水,不断换女友,习惯了被小报八卦。我在私人包机飞行上花了很多钱,其实没必要,但是我觉得有必要避着别人。我已经进入了‘我想要就要’的阶段。”
“出事前一天,我到伦敦为车队办事。完事后我希望尽快回到摩纳哥。我平时租机那家公司当天只能安排我下午起飞,但是我希望早上就走,于是我强迫这家公司给我临时调了另一架——其实只不过早了两个小时出发。”
3,唐璜的到来。
这是2000年,你已经29岁。你从飞机的残骸中跌跌撞撞爬出来。你上了床。你开始颤抖。你在想,“这一切怎么会发生?!”接下来呢?你从此洗心革面?你感激上帝,从此发誓要投身于拯救非洲饥民?未必。
也许你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也许你变得更加冷酷。也许你彻底成为花花公子,从此游戏人间。也许你像唐璜一样对自己说:“赛车就是生命。之前和之后都只是等待。”
坠机事件几个月后,他向海蒂求婚了。
“我想这也是她所想的。我们共同经历了这次磨难,之前也相处了那么多年,结婚似乎水到渠成。”
婚礼预定于2001年春天在加勒比海举行。但是新年到来时,库特哈德改了主意。“我当时想,‘别急,我已经快30岁了,我即将开始新一年的比赛,我又要去准备婚礼。我可不想在一个月内赶着把这些事都办完。’”
他取消了婚礼,开始全力备战。这期间他在一次晚宴中遇见了一个漂亮女孩,被邀共享泡泡浴。结果是小报上的重磅炸弹(“大卫发力很慢,仿佛在开暖胎圈”),和海蒂的关系因此结束。接下来是新赛季,他尽情地享受着生活。越来越多的女郎:3个空姐,一个巴西模特,和德国名模海蒂·克鲁姆的约会,和英国名媛维多利亚·哈维的牵连;越来越多的绯闻:“大卫和我作爱时好疯狂,他简直是巴西人,不是苏格兰人。”
“路线图”已经缩短。在坠机以前:1,“你好。”2,“这电影据说不错。”3,亲吻和拥抱。4,“可以共进晚餐吗?”5,“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6,“为什么你不来苏格兰见见我父母呢?”7,“别人都说巴黎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一起去瞧瞧吧。”8,“真美。”
坠机之后:
1,“你好。”
2,亲吻和拥抱。
3,上床。
4,“再见。”

4
金马奇告诉库特哈德一个他老乡的评价:“库特哈德在苏格兰已经不红了,因为他太花了。”
“我知道这说法,”库特哈德说,“但是花花公子这标签实在不该贴在我身上。埃尔文才配得上,因为他过的才是这种生活方式,而且打心眼里喜欢这种生活方式——而我不是。”
“怎么讲?”
“我从来没有主动四处出击。是的,我从不满足,我追逐刺激,忠诚不是我的优点,这一点我也不引以为荣,但花花公子这个说法的确过了。”
“让我重复一句你以前的话:‘我为我过去跟女人们的那些事脸红’。”
“对,我说过。”
“是指和一大堆女人的纠缠吗?”
“对。”
“当这些事发生时总是非常刺激,但回头一想又并非如此。当游戏结束,你还是觉得那些稳定的交往更幸福?”
“我要说是,我从来都是有固定交往对象的。我始终对未来充满憧憬,希望某一天也会结婚生子。从少年时我就这样憧憬。现在依然如此。我的父母教会我这一点,他们从不分开,一起旅行,对生活和对方充满热情。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等着我。”
“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已经找到这个人了。”
“当真?!”
“我周五晚上已经订婚了……这可是给你的独家消息。”
“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
“但我最近在西班牙大奖赛上还看见你摸一个姑娘的大腿。我当时想,‘要是我是那姑娘,就算他那么好色他也不会摸我的’。你跟我说的就是那姑娘吗?”
“是的,凯伦。”
“凯伦?”
“对。”


5
2004年意大利大奖赛前夕的一个下午,一个男人坐在蒙扎赛道的维修区里。这个男人有一个模特女友,她是在一次坠机事件之后走进这个男人生活的。跟他的职业一样,这个男人总是经常迷航。比赛就要来了,这是这个男人最喜欢的时刻,但这一次,在他的赛车生涯中,他第一次分心了。
他在想着一个上一站大奖赛采访过他的比利时女记者。他要一个朋友去买花,心里好奇要是老板看见自己在赛道上向那女孩献花不知道会怎么想。朋友说:“你都还不认识她。”他不好解释。于是他取消了鲜花,但赛后还是见了她。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都说“保持联系”。
四个月过去了。没有联系。他和他的模特呆在摩纳哥。她和她的伴侣在布鲁塞尔。他上网查她的名字:凯伦·米尼耶。一个粉丝网站出现在他的屏幕上,刚好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布鲁塞尔来的。“最近好吗?”。又四个月。没有联系。一次大赛前他和巴里切罗共进晚餐。巴西车手无心说了一句:“凯伦好像好久没在赛道上出现了。”“是啊,”库特哈德深有同感。正在此时手机又响了。一条短信,来自布鲁塞尔。“昨晚我梦见你了。”
又三个月。他们在红牛在比利时的一个活动上见面了,长谈,两个小时。之后他回摩纳哥。她回布鲁塞尔。没有联系。赛季即将结束了。他和他的模特女友一道到上海参加中国大奖赛,她问他们是不是该结婚了。他不置可否。
又一个月。没有联系。他打听到她已经和布鲁塞尔的男友分手了。她也得知他和摩纳哥的女友分手了。他们相约喝咖啡。新年时,她来到了他在瑞士的山中小屋。他跟母亲通电话时说:“妈妈,我和我未来的妻子在一起……我心里有数。”他相信自己找到了世界上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他觉得自己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什么形式,如何美好。“今年墨尔本站时,我父母也去了。我父亲喜欢澳大利亚,一直说着要去那里。就在他起身去洗手间时,我问母亲她怎么也来了,母亲回答说:‘嗯,你父亲就是我的生活,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跟着他’。”
“我很感动。我母亲是一个独立的女性,这并不是她在故作姿态。父母一直是我的榜样,但我从来没想过能经历他们所拥有的感情。我曾经以为,我的生命将由一系列的短暂激情所组成,最终陷入空虚。”
“我现在的生活是我过去所不曾想过的,时间将会证明这段感情能维持多久——也许几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我不知道。我所知的是我不希望她伤心,这是我过去从没有过的担心。”






(您可以说这是应F1新赛季景的,也可以说是应214情人节的,当然其实都不是主要原因,我的理由是写哥们是因为哥们是现役F1车手中最老的一位了。不过这也是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更多图片请见《时尚先生》三月号)